一百九十七 群情汹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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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侃带着仅剩的一百家丁一路狂奔回了金州城。眼见守备大人带着三千五百人出城，却只剩下了一百人回来，举城百姓哗然。尽管王侃手下军队都是汉兵，但是大部分金州百姓从万历末年开始，几乎就没见过明军打赢过金军，这回可是头一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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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快些派人去复州求援！”王侃策马冲进城里，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这个，“还有！关上城门，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！”

大战之后的溃兵当中，往往容易夹带着地方派来的奸细。再加上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，夜晚当中，更是难以分辨谁是溃兵、谁是奸细了。金州城中虽然只剩下三百多兵了，但是若再征召一些民夫，凭借坚城固守，撑到复州援兵到来应该不是问题。

果然，临近子夜时分，从战场上溃逃下来的士卒、民夫们陆陆续续抵达了金州城下，大喊开门。但是城墙上的守军们得了王侃的命令，拒绝为溃兵们开门。

“开门！狗日的！老子在战场上打生打死，凭什么有家不让回！“

“军爷们行行好，让俺们进城治治伤吧……“

溃兵们越聚越多，到了后半夜已经有了一千人之众，哀告声、怒骂声不绝于耳。这些溃兵里有不少人身上已经带伤，由于得不到及时的治疗，许多人就这么在金州城下流干了血。

金州城中的守军们见自己的战友在城下哀求，有的于心不忍，跑去向王侃请求开门，结果无一例外的被王侃轰了出来。

“眼下的首要是守住金州城！让这些溃兵进来，若是混进了官军的内应怎么办？咱们大伙儿都将是死无葬身之地啊！“

王侃说的其实不无道理。在野战中获胜，然后在溃兵中按插内应夺城，是努尔哈赤攻城的惯用伎俩。大明的辽西重镇广宁就是这样被努尔哈赤攻陷的，这些汉兵们在后金效力，当然知道这招的威力，因此也不再多言了。

黎明时分，两股新的溃兵抵达了金州城下。这两股溃兵自称是红嘴堡与归服堡的兵，这两堡的援军在龙头山遭遇了埋伏，损失惨重，一些溃兵逃到了金州城下，另一些则逃回红嘴堡与归服堡了。对于这个消息，王侃半信半疑，他无法确定这些溃兵真的是红嘴、归服二堡的兵，还是东江军假扮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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探马全灭，困坐城中。城外什么情况，王侃一无所知，他只能通过城外溃兵带来的道听途说的消息，勉强判断城外局势。除此之外，他们能做的就只有被动地等待复州援军了。

城外，溃兵云集，高呼开门。城内也不得安生。王侃败退回来以后，从未见过金军如此大败的百姓们已经传起了流言，到了黎明时分，城中已经风传登莱巡抚袁可立提尚方宝剑，率精兵十万来收复辽东了。长期受女真人欺压的汉人百姓们无不备受鼓舞。

此时整个后金国土，都在推行努尔哈赤颁布的女真人与汉人同吃同住的政策。不少汉人百姓的家中都住进了女真人，这些女真人以征服者自居，平日里不少欺压汉人百姓们。听见官军打回来的消息，一夜之间，城中女真人有十几口被杀。其余女真人听见风声，再也不敢住在汉人家中了，黎明时分，城中两百多口女真人吓得纷纷躲进了王侃的守备衙门，请求庇护。

王侃也不含糊，正好他要征民夫守城，不如就着女真人被杀一事做个文章，在城中杀鸡儆猴，以防民变。于是一大早，他便命手下家丁将那些个谋杀女真人的汉人百姓们全部抓捕，在金州城中斩首示众。随后又开始在城中强征民夫，为守城做准备。

不杀人还好，这一杀人，金州城中原本就不满的民意变得更加汹涌了。昨日被王侃强征去的一千多民夫，此时还被关在城外不让进城呢，如今王侃又要拉壮丁做守城炮灰，百姓们哪有人肯去乖乖送死。城中多处都爆发了百姓和征兵士卒的冲突，金州城像是个火药桶一般，任何一点火星，都可能随时引燃。

......

话说东江军这边。与王侃的金州军作战大胜后，吕涣真留下天字营与魁字营打扫战场，自己率领其余各营向龙头山轻装急行军，打算在红嘴、归服二堡的援军到来前设下埋伏，吃掉这股援军。

张凤仪打扫战场完毕后，除了将首级全部割下带走外，还从死人身上扒下来二百多领堪用的甲胄。偏厢车被击毁了几辆，但是大部分还是能用的，金州军带出来的粮草辎重都还在车中好好的放着，如今也是便宜了东江军了。

张凤仪从一具尸体手上捡起一杆三眼铳，只感觉这三眼铳太过沉重，铳管又短又厚，做工几位粗糙。用惯了平虏矿制造的精良鸟铳，张凤仪不禁嫌弃地摇了摇头道：“这玩意儿，就算捡回去熔成废铁我都嫌没用。”

黄承中作为随军文官，没有跟着吕涣真去龙头山设伏，而是留在了原地和天字营、魁字营待在一起。黄承瑜在新兵营结束后，便是分在了耿仲明手下的魁字营。战斗结束后，黄承中赶紧在魁字营军士中寻找黄承瑜，生怕他有什么损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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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承中在打扫战场的军士中找了好一会儿，才寻见了黄承瑜。由于识字，黄承瑜此时已经在魁字营中担任伍长了，此时他正带着麾下军士们在搬运尸体。

“兆......承瑜！你可受伤了？”

见黄承中来，黄承瑜颇有些自豪地指了指自己带血的枪尖道：“我好得很！兄长你看，我还杀了一个贼兵呢！”

黄承瑜年纪不大，麾下军士有好几个年纪都超过他。但是东江军中一向以能者为先，黄承瑜训练刻苦，又通晓文字，自然就被提拔成了伍长。

东江军中像黄承瑜这样第一次上战场的兵有许多，经过这一战，他们都明白所谓战争是怎么一回事了，手上也都沾过了血。沾血是从新兵向老兵转变的开始，在吕涣真看来，沾过血的兵才真正的成为了堪用之兵。

战场打扫完毕后，张凤仪与耿仲明命人立好了营寨，在原地等待吕涣真率军返回。金州军的探马早已被清理干净，然而却有一些百姓们在军营周围探头探脑地窥视。张凤仪便让军士们将百姓们好言带到营中来问话。

那几个百姓看官兵逼近，一开始还害怕地躲避，后来见这些官兵面色都比较和善，便跟着来到了营中。几个百姓一见张凤仪是个女将，立刻拜倒在地道：“草民参见吕总兵！”

“错啦，我不是什么吕总兵。”张凤仪笑道，“我是吕总兵麾下千总张凤仪。”

这几个百姓都剃发留辫了，远远地看不出是女真人还是汉人，然而他们说话都是辽地口音，看来是被迫剃发的汉人百姓无疑了。

“张千总，实不相瞒，俺们几个乃是受乡亲们之托，来探查官军情况的。”百姓们说道，“周边乡亲们倍受鞑子欺凌，早就想要起来造鞑子的反了，只是不清楚朝廷大军在此地逗留几日？俺们求张千总给个准信儿带给乡亲们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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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凤仪不清楚这几个百姓是不是鞑子派来的奸细，当然不能把东江军的具体行程透露给他们。因此只说道：“大军行程乃是机密，我不便透露。你等若要造鞑子的反，看准时候尽管去做就行。起事后往南边海岸跑就行，海上都是朝廷的船队，他们会将你们接到东江镇去的。”

言罢，张凤仪还给这些百姓发了些粮米，让这几个百姓欢天喜地地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