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五十七 上书救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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农历二月已经到来，东江镇上下都在准备春耕。

屯田司管领江济财这些日子忙破了头。由于东江岛的可耕种土地已经开垦地差不多了，他不得不登上云从岛，规划新田的开垦工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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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在江济财并不用担心种子和农具的问题。从云岛盐场的盐田已经建成四百多亩了，到二月底时，这些盐田产出的暴利便能够抹平东江镇的财政赤字，许缨可以放心大胆地从朝鲜购买农具、种子和耕牛划拨给屯田司。

海关司同样也忙碌开来。东江镇的渔民越来越多，光确保渔税的征收就要花费不小的力气，更别说还要负责征收关税了。好在孙成边贸经验丰富，又会说朝鲜语，向朝鲜商人们收起关税来毫无障碍。靠着买粮和捕鱼，东江镇总算是勉强度过了这个冬天，没有发生粮荒。

随着东江镇的财政状况一天天好了起来，东江军扩军一事也提上了日程。东江军现在只有兵力五百人，吕涣真计划将东江军扩充到一千人，以应对未来可能来自各方的军事威胁。

而这种种一切的安排，最后的实际工作都要落到许缨的民政厅上面。东江镇百姓的户籍大多为农户、军户、匠户、渔户、盐户这五种，不同的生产方式也对应着不同的税收方式，这些都要靠民政厅来付诸实施。

在许缨的主持下，民政厅高效地运转着，为农户分配农具，为渔民分配渔船，为军户分配土地，为盐户分配盐田等等。税收基本没有浪费，而是大多用于扩大东江镇的生产规模。整个东江镇一副欣欣向荣的气象。

而与东江镇整体氛围格格不入的，则是黄承中的落寞。作为熊廷弼的学生，他无比尊敬恩师，并将他的话语奉为圭臬。熊廷弼认为东江镇的存在打乱了三方布置之策，于是黄承中便来到东江镇担任按察佥事，限制东江镇的种种行动。

可是在与东江镇众人的相处中，他又发觉东江镇并不是由一群有勇无谋的匹夫组成的。恰恰相反，东江镇的代总兵吕涣真是个头脑清晰、有勇有谋的奇女子。她行事果决，毫不拖沓，不论做出什么行动，目标总是十分清晰。

深知大明官场风气的黄承中当然知道，吕涣真这样的行事风格，效率比官府要强上百倍。对比起自己接触过的朝廷官员和边军将领，明显跟吕涣真一起共事更能施展自己的抱负。就拿私设盐场这一件事来说，若是让官府来商议此事，恐怕半年才能议出个结果来。

而在东江镇，十二月底才决定要建设盐场，二月初就已经建成四百亩盐田了。

这正是黄承中最挣扎的地方，他的内心已经认可了东江镇，可是又不得不为恩师监视着东江镇的一举一动。他早就知道吕涣真私设盐场是大罪，可是却迟迟不忍下笔检举此事。他也清楚东江镇的财政状况紧张，自己若是一纸奏折递了上去，东江镇裁撤不说，这么多百姓可没法挺过这个冬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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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，即使黄承中想要将什么消息送到京师也决计做不到，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安民司的重点监视对象了，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，安民司的探子便会将动向汇报给沈猫儿。

不出吕涣真意料的是，二月中旬，来自京师的塘报抵达了东江镇，带来了广宁沦陷，辽西土地尽失的消息。

在人口并不算多，消息又相对闭塞的东江镇，广宁大败的消息立刻传开，成为了东江镇百姓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。

“朝廷养的都是什么酒囊饭袋！成天十万百万的大军跟鞑子打打打，最后一场仗也没打赢过，倒是丢了那么些土地，害得俺们庄稼汉背井离乡过活！”

“可不是么，除了咱们吕小娘子，咱们朝廷还有哪个打赢过鞑子？我呸！加税的时候一个个吆五喝六，打仗的时候跑得比兔子都快！”

大部分东江百姓都在抱怨朝廷的无能，而黄承中却再也坐不住了，因为那塘报中除了广宁大败的消息，还赫然写着：辽东经略熊廷弼、辽东巡抚王化贞，坐失广宁，已系下狱，以死罪论处。

黄承中很清楚自己的恩师熊廷弼平日里性格刚烈，说话直来直去，得罪人无数。那王化贞是东林党人，朝中倒还有杨涟、叶向高这些重臣为他说话。可是恩师熊廷弼却孤立无援，一旦死罪定下，便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了。

在家中闲居多日的黄承中立刻跑到了军衙，却寻不见吕涣真。衙役们说吕涣真去了民政厅，黄承中又马上跑到了民政厅衙门，鞋都跑掉了一只。

“吕小娘子！”黄承中径直冲进了民政厅衙门，吓了里面所有吏员一跳，“黄某恳请吕小娘子救命！”

熊廷弼是反对东江镇的设立的，按理说应当是吕涣真的政敌。可是黄承中虽说有个官名在身，可他既不是豪族巨富也没有手握重兵，在这个时刻唯一可能帮到他的，就是吕涣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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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如此，事情便有些眉目了。首先，黄先生你乘船前往京师一事，我们可以安排，只是你万万不可亲自出面。”吕涣真说道，“朝中大臣肯定有人想要借广宁之败置熊经略于死地，因此你作为东江镇按察佥事、熊经略的学生，一旦被发现擅自离开东江镇，难免会被言官论个擅离职守之罪，牵连到熊经略身上。”

“此言黄某谨记！”黄承中不住点头，“黄某到了京师后会隐藏身份的。”

“第二，我会作一封书信交给黄先生，请黄先生在前往京师之前，先将此书信交给驻守山海关的石柱宣慰使马祥麟，他会上书帮熊经略求情的。”

“第三，黄先生可以潜入京师，让熊经略之子出面，为其父上书求情，并让其尽量寻找朝中重臣相助。”说道这里，吕涣真叹了口气，“我能想到的，也只有这些了。”

黄承中起身向吕涣真深深一揖，说道：“马祥麟公子乃是石柱宣慰使，朝廷任命的三品武官，有他相助，恩师说不定就有命了。吕小娘子肯相助黄某，黄某没齿难忘！”

黄承中离开民政司衙门后，许缨疑惑地问吕涣真道：“妹妹，你真觉得祥麟一封折子递上去，就能救熊经略的命吗？”

“希望不大？”吕涣真也摇摇头，“祥麟说起来是朝廷从三品武官，可是朝中的衮衮诸公又怎能看得上一个川中武夫所言呢？只能说，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帮助熊经略的办法了。”

没有做任何耽搁，黄承中第二日就登上了东江镇安排的海船前往山海关。安民司还安排了两名护卫跟随——当然，除了护卫的任务外，也要确保黄承中不能把不该说的话说出去。